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點校本“二十四史”及《清史稿》修訂工程自2007年啟動以來，已陸續(xù)出版修訂本《史記》《舊五代史》《新五代史》《遼史》《魏書》《南齊書》《宋書》與《隋書》。近日，《金史》修訂本終于與讀者見面，這是十位學者耗十年之功的結(jié)晶。

改字補字刪字是修訂“日常”

“糾正不當?shù)母淖?、補字、刪字。對原?？庇浻姓`或不準確處，加以刪除或修改;對失校處，補充新校勘記。”吉林大學文學院教授、《金史》修訂本主持人程妮娜盤點了這十年來的修訂“日常”。

據(jù)介紹，《金史》點校本原有2017條?？庇?，根據(jù)“修訂凡例”，本次修訂刪掉120余條，修正不準確的?？庇洈?shù)十條，新出?？庇浗?00條，占修訂后校勘記總數(shù)2780多條的32%左右。另外，還對標點、分段不妥處加以修訂，糾正標點失誤200多處。值得一提的是，修訂本還全面搜集梳理了點校本《金史》出版以來發(fā)表的諸多校讀札記，加以參考和利用，體現(xiàn)了當代《金史》研究的最新成果。

程妮娜告訴記者，《金史》修訂工作采取“底本式”整理方式，以百衲本為底本，通校元刻本(即中華再造善本及國家圖書館所藏其他殘本)、清乾隆殿本，參校明南監(jiān)本、北監(jiān)本、清局本，以及永樂大典殘本的相關(guān)部分。“通過對讀版本，對點校本改動過的字逐一復核，通假字、易生歧義的字從底本。改動無誤的字，補充版本依據(jù)。改動不當?shù)淖郑枰曰馗摹?rdquo;

《金史》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，其中《選舉志》《禮志》較為翔實，但《百官志》《兵志》缺漏較多，而且記述史事存在一定數(shù)量的錯亂和誤差，女真人名、地名的同名異譯現(xiàn)象比較普遍。“隨著金史與女真史研究的深入，對女真的姓氏與名字的特征、少數(shù)民族官名、邊疆地名有了較多的認識。本次修訂對200多處失誤的標點進行了糾正。”程妮娜說。

據(jù)了解，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，中華書局開始點?！督鹗贰罚畛跤蛇|金史學界的著名學者傅樂煥承擔點校工作，1966年5月傅樂煥去世，此時僅做出少部分工作。其后大部分點校工作在1971年后由張政烺完成，崔文印負責編輯整理。程妮娜說：“點校本《金史》于1975年出版，之后曾經(jīng)挖改，多次印刷，是現(xiàn)代最通行的《金史》版本。”

十年，他們的命運軌跡發(fā)生變化

《金史》修訂工作，花費了十位學者十年光陰，很多學者的命運軌跡在此過程中發(fā)生了很大變化。

黑龍江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副院長魏影十年前還是一位博士后，她沒想到，十年來，自己對著電腦進行七個版本的互校，這個固定姿勢早已被兒子深深印刻在腦海里，“媽媽，我上幼兒園時你在看這些字，我上高中了怎么還在看?”

對于魏影來說，這十年的寒暑假、節(jié)假日是她最集中的“工作時間”，整個教學樓除了她沒有一個人，“我特別享受這種安靜、孤獨的感覺，像是在和古人對話。”她更記不清自己坐過多少次火車奔往長春開每周例會。她回憶說，沒有高鐵的時代，從哈爾濱到長春，每次例會她要早6點出門，夜里12點到家。有了高鐵，她也曾因突然而至的會議通知而措手不及。有一天，魏影早6點收到通知，早8點有一個專家會，她火速出征，竟然沒有錯過。

十年前，吉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王萬志正忙著完成金代文化的博士論文，史籍修訂對他而言還很陌生。他說，史籍修訂和史學研究的方法差別非常大，可以說是兩個不同的細化領域。“我是在老師和中華書局的編輯專業(yè)指導下邊學邊做，我們所做為校字，而非校史。這個邊界也是慢慢體悟到的。”他坦言，在中國古代史研究中，特別是遼金史的研究中，《金史》無疑是最為重要的史料，參與中華書局《金史》修訂，是懷著一顆無比真誠的心，身負莫大的責任感。

對于吉林大學文學院教授宋卿而言，這十年同樣刻骨銘心。十年前，她剛懷孕，擔憂自己是否能加入修訂團隊，“如今，我姑娘都10歲了。”而《金史》修訂伴隨著女兒的成長，她會在女兒睡著了或者沒起床時，完成這項工作。

要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耐心

“《金史》修訂工作要有字斟句酌、剝繭抽絲的極其嚴謹?shù)膽B(tài)度，既秉著手持手術(shù)刀般的一絲不茍的嚴謹態(tài)度，不懼反復推敲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耐心，也不可缺少愚公移山般的勇氣。”王萬志說。

在王萬志看來，修訂工作容不得一丁點兒想當然。比如有一些乍一看就是明顯錯誤，但細推敲就發(fā)現(xiàn)未必如此。他說，《金史》卷103載蒲鮮萬奴“復掠上古城”，《金史詳?！氛J為當作“上京古城”，而原點校本據(jù)卷122“蒲鮮萬奴攻上京”將“上古城”改為“上京城”。但實際上據(jù)金史學家張博泉考證，上京城在上京，而上古城在遼東;蒲鮮萬奴復掠上古城在貞祐四年三月，而蒲鮮萬奴攻上京是在興定元年三月，貞祐四年掠上古城等戰(zhàn)與上京無關(guān)。“因此，我據(jù)此改回為上古城。”

對此，宋卿也深有感觸。她回憶說，在各個版本校讀中，會發(fā)現(xiàn)這個字錯了，那個官名寫錯了等問題，那時就像發(fā)現(xiàn)新大陸一樣興奮。但誰知來自中華書局編輯、外審專家返回來的意見，以不同顏色進行了標注，他們一致認為，對于可改可不改的地方，要充分尊重原點校本，最終，那些發(fā)現(xiàn)的“新大陸”只是在?？庇浝锏靡泽w現(xiàn)。

“做文獻整理、考據(jù)性工作最大的樂趣就像破案，從簡單的文字對比和歸納中，找到一條明晰的線索，獲得答案。”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孫昊說。

孫昊當時主要圍繞《金史》女真建國前的資料進行研究，因此他負責了卷1、卷65至卷68這部分。但他說，能找到的文獻資料極其匱乏，有效信息甚至只有幾千字的內(nèi)容。“金朝晚期的史事記載，可以找到元朝、宋朝的文集等大量資料進行對比、?？?，但是我負責的部分，這些資料都沒有。”

“我負責的那部分，原點校本點校者不了解女真部族社會狀況，隨意刪改文字，此次都進行了回改，改回文獻底本原貌。”孫昊舉例說，比如《金史》卷68原點校本：“詐都，渾蠢水安春之子也。”底本原文是“詐都渾蠢水安春之忽沙渾之子也”，點校者覺得“忽沙渾”與前文重復，不通，刪掉了“忽沙渾之”四個字。“實際上，女真多有重名者，往往在名字前加地名做區(qū)分。‘安春’是地名，正是用來解釋這個‘忽沙渾’的居住地名，而不是人名。”孫昊說，他據(jù)此恢復了底本原貌。

新聞鏈接

金史

《金史》是元脫脫領銜編撰的官修紀傳體正史，包括本紀十九卷、志三十九卷、表四卷、列傳七十三卷，全書一百三十五卷，另附《金國語解》一卷，記載了女真完顏氏部族時代、金朝建國至滅亡的百余年歷史。

本報記者 路艷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