疫后三年的第一個暑期,北京旅游市場遭遇前所未有的“一導難求”。特別是伴隨著大量外地旅游團的集中涌入,導游供需矛盾加速激化。有北京地接社甚至開出了1000~2000元/天的高價日薪,卻依然無法招攬到一個正規(guī)持證導游,這讓人不禁好奇:
導游都去哪兒了?
(相關資料圖)
事實上,北京“一導難求”的出現(xiàn),不僅是供需矛盾那么簡單,背后還隱藏著諸多鮮為人知的原因。為此,勁旅君特邀兩位行業(yè)資深人士一起來深入探討這一話題。
勁旅君:今年北京旅游市場到處“缺導游”,我們想要了解的是,北京旅游市場導游總量這些年保持在什么水準,今年的導游缺口又有多大?
李?。?/strong>北京旅游市場存量導游在40000名左右,完成官方注冊、換發(fā)導游證的正式導游33000名左右,常態(tài)化在一線帶團的導游10000~15000名之間。
根據導游分工不同(出入境等不同類型等),真正活躍在市場上、帶傳統(tǒng)團隊游的北京導游數(shù)量維持在7000~10000人左右。
目前供需矛盾最尖銳的是負責傳統(tǒng)團隊游的地接導游,按照一個旅游團最少三天四晚行程計算(導游全程陪同),北京現(xiàn)在至少每天缺乏3000份地接導游服務,導游實質性數(shù)量缺口至少在1000名左右。
勁旅君:導致北京“一導難求”的真實原因有哪些,為什么這個缺口感覺越來越大?
導致今年北京旅游市場導游奇缺的直接原因依然是“淡季不淡,旺季更旺”,這一點大家透過上半年幾個節(jié)假日有清晰感受。
當需求不斷變大,供給卻在持續(xù)變小。一方面,很多曾經的持證導游,的確沒有再返回這個行業(yè),存量導游資源大幅減少;另一方面,新入行導游數(shù)量太少,使得北京導游供給側出現(xiàn)較為嚴重的供給不足問題。
不過,北京“一導難求”背后,有兩個核心問題值得高度關注:
到底哪些細分領域真缺導游?
補上缺口能解決“一導難求”嗎?
仔細觀察不難發(fā)現(xiàn),當下真正缺導游的業(yè)務有兩大類:
傳統(tǒng)跟團游導游;
專業(yè)垂直型導游。
值得注意的是,傳統(tǒng)跟團游導游中,很大一部分都是所謂“低價團”“零負團費團”的導游,也屬這類旅游團所在旅行社喊“缺導游”最兇。
北京“一導難求”與這類旅游團占據過多導游資源有直接關系。實際上,對這類旅游團,不但不應該去補導游缺口,反而應該嚴格限制導游資源流入,倒逼此類旅游團大幅減少,釋放更多導游資源。
專業(yè)垂直型導游其實是真正需要及時補充缺口的。例如,研學類導游,不僅要具備傳統(tǒng)導游的能力,還要具備在某個領域深厚的知識儲備,能給孩子們娓娓道來各種知識點。問題在于,能夠滿足這類需求的導游真的太少了。再比如,入境游外語類導游,今年大家疾呼國內游缺導游,未來3~5年,隨著入境游規(guī)模擴大,外語類導游巨大的缺口會更加觸目驚心。
所以,搞清楚哪里真缺導游,才能對癥下藥,真正解決北京“一導難求”難題。
勁旅君:市場已經在調節(jié)導游供需難題。有新聞爆出,北京導游最高日薪已經漲到近2000元,但從效果看,高薪似乎沒有打動更多老導游回歸,這是為什么?
竇俊杰:首先,今年導游奇缺之下,日薪2000元算高嗎?我認為不算。一方面,供需關系決定價格;另一方面,大家只看到導游高薪,卻忽視一個關鍵點,這是一份淡旺季明顯的工作,通俗來說,就是旺季養(yǎng)全年。其次,即便是日薪如此之高,為什么很多老導游依然不心動?
因為疫情三年給老導游帶來兩大警示:
細水長流,穩(wěn)定壓倒一切;
專攻一技,形成專業(yè)壁壘。
太多導游之前習慣旺季賺錢淡季花,結果全都被疫情狠狠教訓。一旦旺季沒了,普通人至少每個月有個保底工資,導游真的一分賺頭都沒有。與其去拼旺季一時賺多少,不如注重細水長流,讓自己日常收入更加穩(wěn)定。一批精通外語的導游,疫情期間果斷放棄這一行當,轉向外企、培訓等行業(yè),就是謀求一份穩(wěn)定工作。
而選擇堅守的導游,對所謂高日薪更清醒。他們明白,高日薪并非是自己的服務值這么多錢,這是水漲船高的結果,是風口上的豬。一旦沉溺或習慣于這樣的高薪,等到風平浪靜,收入的高落差,會讓自己極度不適應。
我身邊很多導游都開始謀求在產品、服務和內容等方面形成自己的優(yōu)勢和壁壘,他們謀求的是無論淡季旺季,都能通過自己專業(yè)的服務,持續(xù)性獲得穩(wěn)定高收入。
勁旅君:今年出現(xiàn)很多導游精講團,大多是以導游為核心的小包團、私家團,提供專業(yè)和深度知識分享及講解服務。有評論認為,大量導游精講團的出現(xiàn),也是對導游存量資源的一種分散,從而導致供需矛盾擴大化,事實是否果真如此?
李?。?/strong>從數(shù)量配比來說,導游精講團的出現(xiàn),的確分散了現(xiàn)有導游存量資源。例如,原來一個導游一個人帶40名游客的大團,現(xiàn)在4~6個導游分別帶7~10人的小團。從這個角度來看,可以說消失的導游很大一部分是去了導游精講團。
但是,導游精講團并非新鮮事物,本質上是游客對走馬觀花式的觀光游不再滿足,轉而要求深度講解和知識分享的休閑體驗游。早在2018年,導游精講團就開始流行,疫情期間要求游客盡量小團出行,進一步刺激了導游精講團的發(fā)展。
盡管導游精講團看似是現(xiàn)階段導致“一導難求”的一個重要原因,從長遠計,這既是消費升級的必然趨勢,也是導游轉型的必經之路,我們不但不能阻止,反而要鼓勵,用行業(yè)的短期之痛,換長期的健康發(fā)展。
勁旅君:有人質疑導游精講團的合法性,認為導游并沒有資質去售賣這樣的精講產品,導游精講團的出現(xiàn)不但擾亂旅游市場,還讓導游行業(yè)出現(xiàn)嚴重分化?
李?。?/strong>我們先來明確導游精講團的定義,它不是黑導游(沒有導游證)私自帶團,也不是合法導游違規(guī)攬客。導游精講團本質上是一個旅游產品,只不過是以導游講解為核心賣點。
能夠推出導游精講團產品的機構,可以簡單分為兩類:旅行社和導游工作室。有一部分旅行社看到消費升級趨勢,于是研發(fā)導游精講團產品,既然旅行社是有資質的,它們推出的導游精講產品必然是合法的。另有一部分導游創(chuàng)辦了自己的工作室,研發(fā)并推出精講產品,這類工作室其實都申請了旅行社資質,本質上可以看作是一家旅行社,其精講產品自然也是合規(guī)。
勁旅君:導游精講團核心工作是在熱門景區(qū)給游客提供精講服務,最近一條文博機構的新規(guī)定幾乎阻斷了導游精講團的生路。7月初,國家博物館等一批北京熱門文博機構宣布,不再允許未經館方批準的社會化講解服務,這是否意味著導游精講團模式還未起勢就已經跌落?
李?。?/strong>這一事件的確對導游精講團打擊很大,我們協(xié)會就第一時間給國家博物館發(fā)去請求商榷此事的官方函件。很遺憾,目前關于這一新規(guī)定,協(xié)會還沒有和文博機構商討出一個更好的落地方案。
我在新規(guī)定當天,親自去了一趟國家博物館,去的路上心里充滿了對這一規(guī)定的不解和疑惑,但是當自己站在國家博物館大廳的時候,又深刻理解了官方的無奈和初衷。
作為一個殿堂級的文博機構,海量游客涌入之后,伴隨著各式各樣的社會化講解,造成嚴重的館內秩序混亂和各類意外,讓參觀者的體驗感降到最低點。因此,站在文博機構角度,只有對社會化講解進行一定限制,才能更好維護館內秩序,提供一個良好參觀環(huán)境。
但是,文博機構對導游精講團為代表的社會化講解一刀切的政策,也是有些反應過度。最近多家文博機構調整了對社會化講解的限制,它們也在積極調整。
我們呼吁導游們給文博機構更多時間,解決新問題需要更多探索性工作,文博機構可以和協(xié)會、官方一起努力,最終給導游精講團一個合理的生存空間。
勁旅君:在短視頻社交平臺拍視頻、搞直播,是否是導致存量導游資源銳減的另一個重要原因,導游入駐短視頻社交平臺是否還在提速,這是一條導游轉型的有效捷徑嗎?
竇俊杰:2023年,短視頻社交平臺依然是最吸引導游的領域之一。不過,導游借此機會“鯉魚躍龍門”的難度已經越來越大,未來坐擁百萬粉絲,盡情享受平臺流量紅利的導游會越來越少。
我們必須承認一個殘酷現(xiàn)實,95%的導游無論從知識儲備,還是個人表現(xiàn)力,都不具備在短視頻社交平臺破圈的能力,更何況現(xiàn)在已經喪失了“疫情”這個天時。
對于絕大多數(shù)導游,短視頻社交平臺可以去涉足,但心態(tài)要放平,這里可以成為個人品牌背書的工具,也可以成為日常工作的展示空間,但對于流量、粉絲、變現(xiàn)不要有太高期待。
未來一個大趨勢是,短視頻社交平臺會涌現(xiàn)出一批足夠垂直、小而美的導游賬號,區(qū)別于大V和頭部玩家,這些導游賬號有一批粉絲擁躉,也可以通過直播、帶貨等一定程度變現(xiàn),但做不到一夜暴富或者財富自由。
導游涉足短視頻社交平臺,還有一個需要警惕的陷阱。
不少導游小有所成后,會大幅減少本職工作,專心于短視頻創(chuàng)作和直播。你要明白,自己的人設和內容源泉,全部來源于線下導游工作本身,一旦本末倒置,結局注定涼涼。
勁旅君:新東方日前宣布進軍文旅行業(yè),眾所周知,新東方有一批“董宇輝”,他們知識儲備深厚,表達欲望強烈,擅于與游客打成一片。從某種意義上說,每個“董宇輝”都可以媲美一個高級導游,每個“董宇輝”帶的旅游團,都不遜色于導游精講團。有一句老話,干掉你的從來都是跨界者,導游行業(yè)是否已經感受到來自新東方和“董宇輝”的威脅?
李?。?/strong>導游行業(yè)不但沒有感受到威脅,反而熱烈歡迎新東方和“董宇輝”的到來,他們將大幅提升游客對知識付費的意愿,這一點是導游行業(yè)夢寐以求的。
導游行業(yè)這些年一直在謀求變革,但內部動力始終不足,跨界者的到來,是最好的刺激。新東方有一批“董宇輝”,導游行業(yè)也有一批高級導游、特級導游,從知識儲備、表現(xiàn)能力、與游客互動等層面,這些導游行業(yè)的高手從不畏懼,甚至愿意過過招,相互提升。
我們期待新東方和“董宇輝”的帶來,更希望它們能夠吸引更多流量、資本進入導游這個行業(yè)。
竇俊杰:新東方進軍旅游業(yè)主攻中老年市場,旅游團至少配備一個領隊、一個講師和一個導游,其中講師負責精講,這樣的旅游產品客單價較高,會搶走很多旅游業(yè)中高端客群,會對傳統(tǒng)國內游形成降維打擊,刺激一大批旅行社和導游進行產品、服務的全線升級。
導游行業(yè)這池水太沉寂了,有外來者“攪局”是好事,至少在兩個層面給行業(yè)帶來實質性刺激:
提升游客對導游講解知識付費的意愿;
給導游行業(yè)帶來標準化人才培育模式。
一直以來,游客對于導游服務價值認知不足,很多人認為導游就是個服務員,每天打打雜,跑跑腿,一天就值幾十塊錢?!岸钶x”的出現(xiàn),讓大家認識到,好的導游講解服務原來也是值錢的,一些在垂直領域有深厚知識積累和講解輸出的導游,配得上更高的服務費用。
我們更應該關注,新東方有一套講師培訓體系,能夠源源不斷輸出“董宇輝”,導游行業(yè)恰恰缺乏這套體系,希望隨著新東方的到來,讓導游行業(yè)能學習借鑒這套體系,讓更多導游實現(xiàn)自我價值提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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