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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備受關注的“豫章書院”非法拘禁學生一案，在發(fā)回重審兩年后，將要開庭。經(jīng)江西高院指定管轄，這起發(fā)生在南昌的刑事附帶民事案件，由萍鄉(xiāng)市的審判機關異地審理。

當年的“豫章書院”側門。本文圖片除標外，均為澎湃新聞記者朱遠祥 資料圖

(資料圖)

3月29日，澎湃新聞（www.thepaper.cn）從此案被害人及其律師處獲悉，該案定于3月31日在萍鄉(xiāng)市安源區(qū)法院開庭審理。

這起被指控非法拘禁學生的案件，五年前發(fā)生在南昌市青山湖區(qū)豫章書院修身教育專修學校（簡稱“豫章書院”）。2020年7月，“豫章書院”理事長吳軍豹、校長任偉強以及另外3名工作人員，被南昌市青山湖區(qū)法院認定構成非法拘禁罪，除1人免于刑罰外，其他4人均被判刑。羅偉等三名被害人的民事訴求則被駁回。2020年12月，南昌中級法院裁定撤銷原判，發(fā)回重審。

此案提起附帶民事訴訟的三名被害人。

此案經(jīng)指定管轄移送萍鄉(xiāng)市安源區(qū)法院后，受新冠疫情的影響，一度中止審理。此次檢方補充起訴，在原來指控被告人非法禁閉12名學生的基礎上，增加了7名被害人遭非法拘禁的內容。

發(fā)回重審后，提起附帶民事訴訟的原告人新增了2名。另據(jù)當事人及律師透露，此前的3名原告人中，一人已撤訴，一人已失聯(lián)數(shù)月。

“小黑屋”和“森田療法”

3月29日，大連青年貝貝（化名）已買好到江西的機票。他將以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的身份，到萍鄉(xiāng)市參加3月31日的庭審。

今年23歲的貝貝，近年來一邊工作一邊參加自學考試。經(jīng)過多年的心理“療傷”，他早已恢復正常生活。但六年前“豫章書院”那段經(jīng)歷烙下的陰影，仍印在他心里無法抹去。

那是2016年6月，讀初二的貝貝被父母以旅游的名義，從大連帶到南昌“豫章書院”。那時的他性情抑郁，有網(wǎng)癮、厭學。父母希望通過“改造”，讓他變成“好孩子”。

當年“豫章書院”內設有三間“小黑屋”。

進入“豫章書院”的第一天，貝貝就被兩名“教官”帶進一間小黑屋?！八麄儼盐疑砩系囊路慷及枪饬?。丟給我一條褲子，太小了我穿不上。”貝貝回憶，當時他赤身裸體地被關在狹窄的小黑屋，屋里只有一張“發(fā)霉的竹席”，一個大小便使用的盆子。每天有人打開鐵門來送飯，但很快又鎖上鐵門。

在小黑屋被禁閉7天后，貝貝終于被放出來了。此后三個月，他按“教官”的要求參加學習、勞動，經(jīng)歷過戒尺、“龍鞭”毆打等多種體罰。

“在那個環(huán)境下壓力太大，想出去又出不去，實在受不了?！苯邮芘炫刃侣劜稍L時，貝貝曾回憶當年他自殺的過程：有一天洗衣服時，他趁“教官”不注意，端起一瓶洗衣液就喝。被發(fā)現(xiàn)后，他被送到江西中醫(yī)藥大學第二附屬醫(yī)院搶救。當月，他被家人接回了大連。

“豫章書院”理事長吳軍豹后來在法院審理時稱，貝貝“中斷教育”后，“豫章書院”曾給予其家庭“慰問金”5000元。

1979年出生的南昌人吳軍豹，是“豫章書院”的創(chuàng)始人，被指控是非法拘禁學生案的主犯。

古代的豫章書院曾是江西四大書院之一，清朝末期停辦。2013年，吳軍豹在南昌創(chuàng)立豫章書院修身教育專修學校，對外宣稱豫章書院“復學”，開始大規(guī)模招生。該校因“改造網(wǎng)癮孩子”吸引許多省內外家長。2014年，“豫章書院”經(jīng)批準增掛“青山湖區(qū)陽光學校”校牌，承擔當?shù)夭涣夹袨榍嗌倌甑慕逃托袨槌C正。

2017年10月，“豫章書院”涉嫌非法拘禁學生被媒體曝光，此后停止辦學。

接受采訪的“豫章書院”學生，大多有被關“小黑屋”的經(jīng)歷。2020年6月，澎湃新聞記者曾到南昌探訪有名的“小黑屋”。

“豫章書院”位于南昌市青山湖區(qū)東郊的羅家鎮(zhèn)儒溪村。進門左側的幾間小屋，就是關押學員的“小黑屋”?！霸フ聲骸蓖＾k后，有的“小黑屋”已被租賃場地的美術學校改成衛(wèi)生間。這些令學生們心有余悸的“小黑屋”，被吳軍豹等管理人員稱為“煩悶解脫室”“齋戒室”或“靜心室”。

媒體曝光后，“豫章書院”關押學生的做法引起爭議。校長任偉強接受媒體采訪時，曾將關押學生的手段稱為“森田療法”。據(jù)他后來交待，為實施該“療法”，“豫章書院”設有三間“靜心室”，“男生兩間，女生一間”，被禁閉的學生由“教官”在外面輪流看守。

“森田療法”上世紀20年代源于日本，被認為是一種治療神經(jīng)癥的特殊療法。

2019年10月，“豫章書院”理事長（又稱“山長”）吳軍豹接受澎湃新聞電話采訪時稱，“森田療法”可幫助普通人群提升心理技能，學校管理層曾對師生進行煩悶解脫培訓，將其納入必學課程，這是一種“探索型的教育模式”。

“森田療法的確有一種‘臥床’療法。”中國心理衛(wèi)生協(xié)會森田療法應用專業(yè)委員會的主任委員李江波曾告訴澎湃新聞，“森田療法”的實施并非強制性，“是事先征得本人同意的，不是鎖在屋子里，（患者）是自愿地躺在那里。”

“無論采取哪種教育矯正方式，都必須在遵守法律的前提下實施?！毕嫣洞髮W法學教授張永紅認為，強制關押學生的行為涉嫌非法拘禁罪。

5人被起訴，案件發(fā)回重審后異地審理

“豫章書院”2017年停辦后，被害人羅偉等人向警方報案。此案由南昌市公安局青山湖分局偵辦。

2019年11月，“豫章書院”理事長吳軍豹、校長任偉強，以及校安全處主任張順、教官屈文寬、教師陳賓共五人涉嫌非法拘禁罪被逮捕。五人均被南昌市青山湖區(qū)檢察院起訴。檢方指控吳軍豹、任偉強等人禁閉學生240余人次。

2020年7月3日，南昌市青山湖區(qū)法院開庭審理此案。 中國庭審公開網(wǎng)視頻截圖

2020年4月、7月，青山湖區(qū)法院先后兩次開庭審理此案。當年7月3日，澎湃新聞記者在青山湖區(qū)法院旁聽了該案的審理。被害人羅偉、貝貝、陳某堯提出了附帶民事訴訟；被告人吳軍豹、任偉強等人穿著看守所藍色馬甲服，以網(wǎng)絡視頻的形式出庭受審。

在法庭上，羅偉、貝貝等原告人要求吳軍豹等人“公開賠禮道歉”，并承擔民事賠償責任。吳軍豹稱羅偉等人的訴求有“炒作”目的，拒絕道歉。他還稱，自己被指控的非法拘禁具有某種“特殊性”——是為了糾正孩子不良行為且得到家長默許。

2020年7月7日，南昌市青山湖區(qū)法院作出一審判決。判決書顯示，法院審理查明：2013年5月至2017年11月，被告人吳軍豹、任偉強等人明知學校不具備開展心理學教育、心理治療的資質，仍違反辦學許可規(guī)定，擅自對該校學生施行有關心理治療、精神障礙治療的“森田療法”，在校內設立“煩悶解脫室”，對學生進行禁閉并安排人員專門看管，非法剝奪學生的人身自由。其間，先后禁閉了羅偉等12人——除羅偉外均為未成年人，每次禁閉時間為三日至十日不等。

青山湖區(qū)法院認為，吳軍豹等5名被告人的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；在共同犯罪中，吳軍豹、任偉強、張順系主犯，屈文寬、陳賓系從犯；吳軍豹、任偉強、陳賓具有自首情節(jié)，張順、屈文寬具有坦白情節(jié)，依法均可從輕處罰。

南昌青山湖區(qū)法院作出的一審判決書（部分）。

一審判決書顯示，吳軍豹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年十個月，任偉強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年七個月；張順、屈文寬分別被判刑一年十個月、十一個月；陳賓也犯非法拘禁罪，但免于刑事處罰。

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羅偉、貝貝、陳某堯的訴求，因證據(jù)不足等原因被青山湖區(qū)法院駁回。

一審宣判后，原審被告人張順、屈文寬提出上訴；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羅偉、陳某堯等人針對刑事判決部分申請檢方抗訴，并就民事部分提出上訴。

2020年12月，南昌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裁定，認為“原判事實不清”，撤銷此案一審判決，發(fā)回南昌市青山湖區(qū)法院重新審判。

發(fā)回重審期間，被害人羅偉等人提出異地審理請求。2021年2月，根據(jù)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的指定管轄，此案移送萍鄉(xiāng)市安源區(qū)法院審判。當月，江西省人民檢察院指定萍鄉(xiāng)市安源區(qū)檢察院辦理此案。

2021年7月，安源區(qū)檢察院作出變更起訴決定，并在兩個月后補充起訴。檢方補充起訴的內容，新增了7名被害人遭非法拘禁的案件事實。

發(fā)回重審后，此案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的人數(shù)，由此前的3人增加到5人——新增的兩名被害人反映，她們曾在“豫章書院”的“小黑屋”被禁閉7日，當時均為未成年人。

2020年7月此案開庭審理期間，一些志愿者陪同被害人來到法院。

關注此案的志愿者“小二”等人，幫助多名被害人聯(lián)系律師。據(jù)“小二”介紹，此案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陳某堯已經(jīng)撤訴，而此前維權態(tài)度堅定的原告人羅偉，已經(jīng)失聯(lián)三個多月，“法院也聯(lián)系他不上”。

3月29日下午，澎湃新聞記者多次撥打羅偉手機號碼，均無人接聽?！靶《睋?，多名被告人取保候審后，此前起訴的被害人或感受到某種壓力。

2022年4月，受新冠疫情的影響，萍鄉(xiāng)市安源區(qū)法院作出裁定，中止審理此案。疫情結束后恢復審理。

此案3月31日在萍鄉(xiāng)市安源區(qū)法院開庭審理。圖為法院傳票。

2023年3月，多名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接到萍鄉(xiāng)市安源區(qū)法院的傳票，此案將在3月31日上午開庭審理。

澎湃新聞記者聯(lián)系上的三名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中，遼寧大連的貝貝（化名）、浙江湖州的“初悟”（網(wǎng)名）均表示，會來萍鄉(xiāng)參加法庭審理。江西宜春的劉晨（化名）說，自己目前狀況不好，會委托律師參加庭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