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面新聞記者 徐語楊
虎虎生威賀新年,一年一年慶團圓。眼看虎年新春將近,全國人民都開始按照各地的習俗辭舊迎新。在交通和互聯(lián)網(wǎng)發(fā)達的今天,新春習俗或許已經(jīng)大同小異。但如果回憶過去,東南西北不同地域的百姓總有一些自己家鄉(xiāng)獨特的舊習俗映入腦海。
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中文系王紅教授,1959年生于南京。對于她而言,春節(jié)最美好的記憶都來自兒時的秦淮河邊。
相傳灶神是玉皇大帝封的神祇,負責管理民間各家灶火,執(zhí)掌飲食,每家每戶煮飯燒菜都與他有關。在民間,灶神又被喊作“灶王爺”,是在中華大地上最受崇敬的神祇之一,畢竟民以食為天。到后來,灶神的職責又擴大為考察人間善惡,以降福禍。
每年臘月二十三是小年,也是灶神“升天”的日子。他會回到“天庭”,將一年來這戶人家的功績好壞稟明玉皇大帝,請示來年賜福還是降禍。所以這一天就叫“送灶神”。因此對于一家人來說,灶神的“匯報”實在是關系重大。
“為了不讓灶神說是非、說家里的壞話,我們就得找個方法把他的嘴或者牙齒粘住?!蓖跫t回憶著,“所以每年送灶神,我們都要給灶王爺供奉糖果,而且是很粘牙齒的麥芽糖?!?/p>
點幾根香、擺一盤糖,是上世紀60年代江南地區(qū)送灶神的“標配”。而且這一盤糖意義重大,家里長輩都是嚴厲管教小孩一定不能偷吃,不然灶神的牙就粘不住了。到了第二天,小孩們便可以將糖果分吃。
“當然,我感覺這個習俗在我們那會兒,也和小孩子們想吃糖有關系?!蓖跫t說,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物質相對匱乏,糖果對于孩子們來說無疑是奢侈品。計劃經(jīng)濟的時代,買東西均憑票。每年家家戶戶手里能買糖果的票,少之又少,于是通常都留著過年再使用。
“現(xiàn)代人避之不及的糖,在我們小時候可是非常饞的東西呢?!蓖跫t感慨道。
及至除夕,也就是年味最濃的節(jié)日。要說舊時除夕當天最濃重的儀式感,“年夜飯”當仁不讓。如今的我們早已不再為吃穿發(fā)愁,但曾經(jīng)對大部分人而言,過年的喜悅一定和“能吃一頓好飯”有關。
年夜飯上的“好”,首要是豐盛。“那時大家都不富足,過年這一頓必然就是要做得最好的,許多人家攢了一年的肉票糧票在這時就會都用上。”
除了豐盛,這個“好”也講究個吉祥如意。在我國,過年過節(jié)凡事都要討個好彩頭,年夜飯桌上自不例外,每道菜都要圖個吉祥的寓意。
在王紅記憶中的南京,年夜飯有幾道菜必不可少。擺在飯桌最顯眼處的,必須是一條完整的魚。至于是鯽魚是花鰱,是清蒸是紅燒,則根據(jù)各家口味自選。
“年年有‘魚’,那時再貧苦的人家,也一定要有一條魚在飯桌上。”王紅講述道,這條魚講究個完整,不能切塊剖開。并且除夕當晚不能動筷,必須要放過大年三十晚上12點之后,“不然這魚沒跨年,就不算年年有‘魚’了?!?/p>
在桌上“走個過場”,這條吉利的魚就會被收進碗柜,大年初一的中午再端出來吃掉。
另外還有幾道頗有寓意的菜式,分別需要青菜、豆腐、芹菜做成。無論怎么做,這三樣素菜是必用的材料。
“取清清白白、勤勤懇懇之意?!蓖跫t講道,青菜豆腐,一青一白是為“清清白白”,寓意清白傳家。芹則諧音“勤”,是為“勤勤懇懇”,這幾道菜是對家風的一種傳承。
而另有年夜飯上的一葷一素,分別名為“全家福”和“十樣菜”。據(jù)王紅簡單了解,的確為南京地區(qū)的特色,在其他地方不太見到。
“全家福”是一道葷菜,實際上就是砂鍋燉的一種燴菜。既然叫“全家福”,也意味著啥都有。但也不是“大亂燉”,其中也有不少講究。
“全家?!庇盟夭藟|底,葷菜鋪在素菜之上。葷菜中有四樣是必備的,分別是肉圓子、蛋餃、咸肉和皮肚。肉圓子不必細說,蛋餃就是在油鍋中先用雞蛋做成餃子皮一般形狀,加入肉餡,包成餃子,放入湯中。咸肉是用鹽和花椒進行腌制,但不進行煙熏,切片放入湯中。
最具特色的是皮肚。王紅回憶,這是“全家?!崩锓浅V匾氖巢?,她也未在中國其他地區(qū)吃到過。今天走在南京街頭,也還能看到街邊有賣皮肚面。
所謂皮肚,就是以豬皮為原材料,晾干后切成塊,放入油鍋里炸。這種油炸過的豬皮,就是皮肚。
“皮肚很有意思,將它放入熱湯里,它肉皮上的孔洞就能吸食湯汁,所以很有嚼勁又美味,是‘全家?!镒钍軞g迎的一個菜?!蓖跫t解釋道。
另外還有一道獨具特色的素菜,叫“十樣菜”,這是老南京人過年的必備。所以“十樣”,菜的品種至少有十樣,包括黃豆芽、菠菜、芹菜、豌豆苗、薺菜、胡蘿卜等等,各色不一,均切成細絲,放入鍋中一起炒。
并且還有個不成文的規(guī)定,“十樣菜”要炒一大盆,一吃要吃十天,每天拿出來熱一熱便吃。所以大年三十一大清早,家家戶戶就要開始備菜,因為有些菜需要先泡發(fā)、切絲、打整,“十樣菜”通常要制作很久才能完成。雖然現(xiàn)在南京還保留著這樣的習俗,但是已經(jīng)很少有人再花時間去做這道菜。
“超市里現(xiàn)在就有現(xiàn)成的‘十樣菜’,做‘什錦菜’,是已經(jīng)配好的,拿回家就能直接下鍋?!?/p>
王紅也解釋道,“十樣菜”雖然看起來是雜亂無章一頓“炒”,但如果真想做得好吃,也非常有講究。在她的回憶里,兒時的除夕夜里,鄰居孤寡老人“四奶奶”都會被家中長輩邀請來家里過節(jié)。
“四奶奶”雖然是享受補貼的困難戶,但卻是有禮有節(jié)的體面人。到家中吃年夜飯,從不“打空手”,每年都會端來一盆自己做的“十樣菜”。幼年王紅吃到過的最好吃的“十樣菜”,就是出自這位“四奶奶”之手。
“現(xiàn)在想想,她之所以做得好吃,肯定是因為她制作很精細,不是胡亂地炒?!蓖跫t分析,“十樣菜”要想好吃,需根據(jù)每樣素菜在鍋中時間的不同進行單獨炒制,之后再混在一起,而不是全部倒入鍋中一起炒。
南京秦淮河從古至今都是一條有故事的河,風流才子、文人雅士絡繹不絕,大年十五的燈會也是這里自古就有的習俗。
“所以在南京,一般過年要過到十八?!蓖跫t提到,每年正月十四叫“上燈”,正月十八叫“下燈”。從秦淮河到夫子廟一帶張燈結彩,供市民觀賞。去河邊看燈會,也是兒時王紅印象最深刻的記憶之一?!案笕藬D在岸邊看燈,有條件的人家會給小孩買一盞荷花燈提回家,那就是如獲重寶了,能高興好幾天。”王紅說道。
夫子廟周圍也有很多手工藝人,每年到了元宵時節(jié),也是他們唯一能“秀”一回的時間。每家每戶外都會將做好的花燈展示在屋外,游人便能看燈買燈。誠然,上世紀60年代的燈會全然不如現(xiàn)在熱鬧,但過年的氛圍則是一樣的。
另外,放鞭炮、穿新衣、領壓歲錢,也是王紅記憶里最開心的春節(jié)回憶。尤其是放鞭炮,是那個沒有電視、沒有其他玩耍的時代里,小孩們唯一的娛樂。鞭炮都是一顆一顆單賣,一毛錢可以買二三十顆。噼里啪啦一起放完,在那個時候是絕不可能的事。
鞭炮是稀罕物,得一顆顆珍惜著慢慢放。將一顆鞭炮放在地上,拿火折子點燃,捂著耳朵跑遠,直到聽見“砰”的一聲,孩子們哈哈大笑一陣,就輪到下一個小伙伴放,依次循環(huán)。每人湊一毛錢的鞭炮,就能擁有一整晚的快樂。
王紅的春節(jié)回憶是溫暖而幸福的,雖然那時并不富足,但開心卻是如此簡單。時至今日,我們試圖找回曾經(jīng)的舊民俗,重拾傳統(tǒng),是對文明的尊重,也是對曾經(jīng)的念懷。在王紅看來,一代有一代之民俗傳統(tǒng),不用刻意“復刻”某些傳統(tǒng),在春節(jié)這種最為重要的節(jié)日里,不必拘泥于形式,最重要是一家團聚、開心祥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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